我去电影院看了两次《徒手攀岩》,因为这是一部久违的具有真实记录感的纪录片,除了仅有的徒手攀岩者——也是本片的主角亚历克斯几个在酋长岩下的摆拍镜头,其余全都是真实影像,且很见纪实记录的功力,人物从来不会出现在画外,且每一场景的表达都明确有力,几乎人物谈话的每一处信息,画面都有交代,人物的每一处情感,都有落点镜头。在看过国内许多自称“真实记录”的纪录片后,往往能感受到影像上的差距。摆拍学精致是容易的,而纪实做得好需要导演的调度,更需要导演与摄像的磨合,很多国内业内还能叫得上名号的摄影师,都做不到好的纪实水准,而有水准的摄像,有时候也会惨遭头脑不清的导演的瞎指挥,工业水准,任重道远。
这部历时一年多的真实记录里影像里其实也充满了不确定性,这一点在剪辑上也有所保留。比如贯穿全片的线索就是亚历克斯会不会在没有安全绳索的情况下完成对酋长岩的徒手攀爬,这可能是目前为止人类面临的最难徒手攀爬的山丘,无论是高度还是难度。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一个不慎就会殒命。死亡阴影随时存在,所以亚历克斯要不要做这件事面临着主要的三个难点:一是屡见不鲜的职业登山者殒命事件,以及在亚历克斯终于决定攀爬之前自己的朋友在攀登时也惨遭死亡的新闻,这些死亡信息会不会扰乱亚历克斯的心神;二是亚历克斯与自己世俗女朋友的感情会不会影响他的登山决定;三是庞大的拍摄团队和摄影机会不会让他在攀爬时分心。这三个问题剪辑和导演都耗费了大量笔墨,但在亚历克斯这里都轻易化解。
无任何保护措施的攀登
首先是死亡威胁,他认为人随时会死,对此异常淡定,其次是女友和朋友的关怀,他认为作为一个职业攀登者的朋友和女友就要接受这一点,没什么好谈的。拍摄倒是最困扰亚历克斯的,因为他不想“被别人看着掉下去。”所以,他取消掉了最危险的横切面的一处机位,其余时间,他好像也并未那么在意。
在历时一年的准备和攀爬的过程中,最为不确定的,是亚历克斯的脚伤。因为女朋友的原因,他摔伤了脚踝,很多时候徒手攀岩,脚踝都是最重要的发力部位。所以,在他终于觉得自己准备好要去徒手攀爬酋长岩的那一天,他爬到148米处的第一处难点,便主动放弃了,因为那里最需要的就是脚踝的力量。此时对于记录团队也是一个打击,因为很有可能这部影片完不成了。
而影片进行到这里的时候,我们不禁要问一个问题,徒手攀岩的意义是什么?记录它的意义又是什么。极限运动总伴随着危险与刺激,记录下一个人的成功或者死亡有那么重要吗?甚至,我们为什么非要将它呈现在镜头前,甚至造成拍摄者的压力呢?毕竟,对于拍摄者来说,这是性命攸关的事,而对于拍摄团队来说,这只是一部记录作品而已。对于当事者亚历克斯,攀岩可以逃避人群,而让一群摄影团队围观的目的又何在呢?
亚历克斯与近距离摄影机,如此近的距离或许会让亚历克斯在无障碍攀岩时分心,摄影师不小心踩落的小石子甚至可能会让亚历克斯殒命。
或许他有足够的自信,相信自己可以在镜头前完成这项壮举,而对于导演来说,能否在不给当事人带来压力的同时完成一部作品,也是记录的魅力。我们常见的某些记录,也会面对残酷,比如拍摄血汗工厂里的童工,拍摄战乱国度的居民,往往会有人在我们的镜头下死去。著名的“鹰与饿童”新闻图片一直在挑战着我们的良知,至今也未有妥善的争论结果,而对于新闻价值并没有如此“世界性”的徒手攀岩,记录它的价值又何在?
亚历克斯(右)与本片导演金国威(左),两人合作多年。金国威是导演、摄影师也是职业登山者。
对于摄影团队来说,或许记录本身的意义要让观众自己去感受,而他们的意义在于记录的过程。很多时候,“真实记录”并非为一个特定的主题存在,而是呈现。正如本片,并没有号召人人去牺牲生命,也并不贬损“安逸快乐”的生活,毕竟我们大多数人追求的生活,就是“安逸快乐”啊。影片旨在告诉人们世界上存在这样的一群人,而围绕这群人的一系列质疑与问询,影片则做了全方位展示。
在亚历克斯是否挑战自我极限、成功攀爬酋长岩之外,影片中最主要的矛盾,来自于亚历克斯和女朋友。亚历克斯是一个单纯的、天真的、自我的、不断挑战的人,他有自己的一套坚固的、成体系的价值观和世界观,而女朋友,则更像个世俗意义上的凡人,要求陪伴,要求亚历克斯不要去做危险的事情,要求买房,要求过煮咖啡做早餐的世俗生活。她的出现直接导致让亚力克斯两次受伤,严重点则可能会毁掉亚历克斯的极限运动生涯。
我并不像其他人那样认为女朋友是一个“伪粉丝”,我更倾向于他们关系的稳定来自于亚历克斯对世俗生活的需要,一个从小在“做到并不等于完美”的严苛环境中长大的小孩,从小到大从未被拥抱过,他在独立、孤立的同时,也需要温暖,所以他需要世俗意义上的情感慰藉,但也并不意味着他一定会向世俗生活投降。
后期亚历克斯称呼自己女朋友桑妮为“桑桑”,有种极客萌。
终于,我们等到了那一天。摄影团队时刻自我提醒,而到了那一天,仍旧有些措手不及。因为第一次攀爬被亚历克斯放弃之后,摄影团队更加小心,也尽量做到了“不打扰”,影片中呈现的,应该是真正那天到来的时候,摄影团队也并不清楚是否是真正的那一天。所以,本该关键部位的主摄影都没有来得及就位,一切依靠导演的临时调度,最终结果仍旧不错,保留下了亚历克斯攀爬关键节点的最近距离拍摄。
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命运这东西,攀爬那天一顺百顺,甚至亚历克斯在几次爬过最危险地段的时候开心地冲摄像机微笑互动,像是有什么神灵护体。而在电影院的我,几次忍不住啊啊啊啊啊叫出声来,我知道平面画面其实磨损了实际的难度,要每一处用力的均匀、力道的分毫不差、肌体的全程协调才能保证这近千米的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攀爬万无一失,因为“一失”就是死亡。
这种航拍镜头我们知道其实航拍器的声音特别大,难为他在这种险境里还这么镇定。
当成功登顶后,亚历克斯对打来电话的女朋友,说出了他从来不会说的“I love you”,那一刻我默默想起了《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里的一句话,“托马斯在特丽莎的怀里变成了一只兔子。”在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后,他难得地享受了一刻这样的“兔子时刻”,很快他再次变成了孤狼,下山接受完采访后立马去做了平板支撑。
不得不说影片还是有一些小的问题,关于亚历克斯周边环境的呈现略微多了一点,实际可以修建掉10分钟左右,而亚历克斯的攀爬过程,机位的切换有些频繁了,像这种奇观,长镜头长一点,观众是不会看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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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不识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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