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mone
水莽草的学名叫雷公藤（Triptery-gium），因为根茎含有剧毒，所以它又有断肠草的别名，在苗疆它还被称作“蜡心门”，在中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经常出现，其作用常被夸大。 在为数众多的能致人死命的植物里面，水莽草是比较特别的一种。其特别之处就在于，中国的古人记载了两种似乎都有效的解毒方子，二者却大相径庭。一个记在《神农本草经》里，说新鲜凤尾草能解水莽毒；而另一个方子，来自于诡异的鬼话，却因而流传更广。蒲松龄的《聊斋志异》里说，“水莽，毒草也。蔓生似葛，花紫类扁豆，误食之立死，即为水莽鬼。俗传此鬼不得轮回，必再有毒死者始代之。” 后一种方子之所以能更为人所熟知，也许是因为即便是靠“凤尾草”都没能救活的“水莽鬼”还有“讨替代”的方子吧。据周作人称，在他的乡间也有这一说。凡是死于“五伤”的鬼魂，照例应该“讨替代”的———比如吊死鬼就骗人从圆窗伸出头去，看外面的美景，倘若这人该死，头一伸，就被套上绳索了。“五伤”据周作人说是水、火、刀、绳、毒，照蒲松龄的说法“故楚中桃花江一带，此鬼尤多云”，似乎水莽草又生在伏袭桃花江边，总让人觉得祝生遇见的水莽鬼寇三娘是河水鬼的一类。河水鬼常常靠变化成种种吸引人的物件，走在河边的人一时贪心，伸手去捞，便会被拉下水去。 在日本，也有一种颇像河水鬼的生物，叫做“河童”（kappa）；又有通人说那是“Kawawappa”之略，意思也是“川童”。中国的古书《幽明录》说，“水虫，一名虫童，一名水精，裸形人身，长三五升，大小不一，眼耳鼻舌唇皆具，头上戴一盆，受水三五尺，只得水勇猛，失水则无勇力”，据冈田建文考证，它就是日本的河童。日本民俗学家柳田国男在《山岛民谭集》中也有一篇“河童驹引”的研究，说它的形体像青黑色的猴子，手脚如鸭掌，头顶下凹像顶着一只碟子，无论在水中还是陆地上，只要碟子里面的水不干涸，则力大无穷能与人或者马角力。故此，在日本，形容可怕的灾难，就会说“小童歼扰灭顶”。 但在日本作家芥川龙之介的笔下，河童非但不是可怕的河水鬼，相反，它能将人类引入神奇的乌托邦。小说描绘了河童的模样：它们头上有个盘子，常作出青蛙跳跃的姿势、爬在柏树上看人。身体透明并能随着环境而改变颜色。在河童国里，所有的观念都充满了对人类的嘲讽，它们了解人类甚于人类了解自己。一旦掌握了它们的语言、接受了它们的思想，走出乌托邦便立即陷入了对人类自身无比厌恶的无穷烦恼———作家本人，在写完这篇名为《河童》（也译作水虎）的小说后自杀。 回头再说《水莽草》中的祝生，他先是贪恋寇三娘的美色，死后又恼恨寇三娘害自己，便将已然投生的寇三娘害死、强捉为鬼妻，最氏厅旦后竟也能“以有功人世”，被“上帝策为‘四渎牧龙君’”。在这个鬼魂世界，“水莽鬼”能靠驱逐同类，修成“河伯”的正果，也许就是中国知识分子向往的另一种乌托邦吧。
